山腳河畔,夜風頗涼。
方圓幾里,萬光具寐。
只余半輪斜勾著肚子的皎月,還算給這夜畔爭得這些許光亮。
順著送來的山風,竟還能零星聞到一點村野人家的飯菜香。
借著皎潔的月色,少年樂呵呵地蹲在岸邊,同船家有一茬沒一茬地搭著話。
而漢子雖然瞧著冷言寡語的,但也未冷臉拒人。
話間,少年把最後一個洗好的碗遞了過來。
船家王大從少年手中接過碗,壘放在一旁。
又抻了抻筷子間的水,才把碗筷一同置放到洗好的鍋里。
隨即,澈涼帶冰的河水從指縫間一過,這頓鍋碗瓢盆筷,也算是徹底洗完了。
只是,在漢子準備起身離開時,少年狀若平常地問了一句:「大哥有這般廚藝,何不攢個本去開個鋪?還不必如現今這樣奔波。」
「要我,就您這般手藝,怎麼著也會有不少人買賬。」
「畢竟。連我家公子,都夸您,唔,這船家手藝當真不錯。」
末了,少年似乎還畫虎成犬地學了學,那青年誇人時的模樣。
王大聞言微頓,而後才搖頭,哂笑道:「獨行慣了,就這樣,很好。」
隨即,方一笑,對著夜色一揚頭,粗著嗓子道:「不早了,回吧。」
蘇清宴抱著一個空空如也,用來提水的木桶,點頭:「哎,就來。」
夜色濃深,月涼如水,伴著河風,散去了初夏夜裡的燥熱。
一聲輕嘆,很快便湮沒在夜風涼月里。
……
晨日初升,粼光灑落在河面上,周遭只有一陣響,一陣淡的鳥鳴聲傳來。
竹製的篙杆,撥過漾映著晨日的河面,將圓整的一輪,劃成了兩半。
蓬船撐過,河水輕合,又成了圓整的一個。
水聲潺潺。
約莫著一盞茶後。
轉灣直下,徐州東角碼頭,便在不遠的地方了。
即便就在此處,都能將碼頭上的風光,瞧個清楚。
「船家,我家公子,想先去瞧瞧雲興觀,瞧瞧故人。」
束腰窄袖的布衣少年,掀簾而出,一雙眸子清凌凌的,精神得很。
雲興觀,是徐州香火最好的道觀,位於東山。
正好就在過了東角碼頭後的半里處。
正換著改王大聞言點頭。
就著衣袖擦了擦汗,:「好,就快靠岸停到東角碼頭了。」
蘇清宴搖頭否了話。
嗐了一聲,才不急不忙地開口:「變了。我家公子啊,讓先行過碼頭,然後倚在東山附近停。」
王大撐著杆子有些不解:「你家公子要從那東山背後走近路過去?」
少年見明白意思了,才咧著嘴一笑,點頭:「誒,對嘍。」
「可那山背後,聽都荒好些年了。」王大回憶著,咂了一下嘴。
「不如先從碼頭上岸,再僱車去那個雲興觀,也不遲。」王大轉過頭問。
「嗐,不行,公子先行過碼頭去東山,那就得先行過碼頭,直去東山。」少年搖頭拒絕。
「而且,荒路有個什,我家公子走過的地兒多了去了。」
「便是墳山鄉田,也去過。」
「何況、」少年話的聲音忽然一頓。
待側過頭瞥了眼船里,確認青年沒有出來,少年才掩唇過來。
模樣,卻跟做賊似的。
然後聲嘟囔道:「聽我爹啊,公子幼時,為著學堂夫子的課業,竟在府里仰頭看了快半月的。」
「結果,差點沒把脖子緩過來。」
王大聞言有些莫名,接話問:「為個啥?」
「夫子讓寫是什麼。」少年扶額,然後一臉彆扭地回了話。
「哈?」聽得王大直皺眉。
這什麼有錢人家的道道。
少年一臉習以為常,「所以,我家公子打就這樣。雖然想一出是一出,但每出,都得走到底才算作數。」
主僕倆這路是為遊學而去,這王大昨就知道了。
就是……
又打量了少年一番,王大覺得,這有錢人家的差事,也並不好當。
照前面這話,那要是這公子想去刀山火海瞧瞧,少年也得梗著脖子去跟一遭。
這反倒,還不如他這撐一船,拿一銀子的活計,來得舒服。
王大暗自搖頭,手上動作卻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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