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下過幾遭,雍州滿城的牡丹開了。
人間萬般好,牡丹錦如被。
這是富人的春天,不是窮人的……
近了晌午,幾間搭在山坡上的草屋子裡起了炊煙。薄薄的青煙夾在細密春雨間更添了愁緒。
林里黃鸝叫得婉轉清脆,她無心去聽。
藏藍布巾裹著髮鬢,露出一張瘦小蠟黃的面容,細看之下尚未長開的五官極是精緻,但因長期的饑寒交迫,顯得怯弱不足,像是一簇顫顫巍巍開著的芫花。
相比之下,那雙清澈的眸,真是又黑又亮,露出貧家女才有的堅毅與天真。
這雙眸地從地上掃過,仔細分辨著哪些是能吃的野菜。
春雨一下,滿地的薺菜都開了花,一會的功夫就能摘滿一筐。
看著不起眼的薺菜,經過娘親的手,就能變得倍兒香,剁碎焯水拌上些葷油,能就著吃下兩碗乾飯。最好是能包餃子,只是白白的面,要等過年才能吃上。
粗糙綻裂的小手抖去根上的泥,嫻熟地扔入背的竹筐內,采了一路,再回泥草屋時,一筐已經滿了。
她站在門口,灶台前,面色同樣蠟黃的婦人正費力地拉著風箱,不遠處竹床上發黃的被褥上坐起一道瘦如紙片人影,見她回來,喘息著咳了兩聲。
「爹爹你躺著,我給你上山再挖點草藥。」她將竹筐放下,就要去拿鋤頭。
婦人在圍兜上擦了手,攔了她,「竹丫,不用你去,山上路滑,還起了霧。你爹的藥,還能再吃上幾天。」
盯著大鍋里燒著的水,婦人絮絮叨叨又道:「你爹是癆病,治不好!我們就你這一個孩子,你不能出事。」
「娘,等我長大掙了錢,就把你和爹爹接入城裡,讓城裡的大夫給爹爹治病!」
「好!」婦人露出慈愛惆悵的笑容,「竹丫你快些長大,我和你爹也不指望這輩子能享福,只盼你有個好歸宿。」
她不是爹爹娘親親生的孩子,村裡的人沒少笑她。
「知道你為什麼叫竹丫?」
「因為你是從竹林里撿來的棄子。」
「呦呦,真可憐,又沒爹又沒娘!」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爹爹娘親對她好,就是她的親爹,親娘。十歲那年,發高燒,家裡沒錢看病,是娘親整夜用涼水幫自己擦身子。咽不下東西,娘親一口口地哺餵。
爹爹在村里郎中家門前跪了一夜,求人家看病,這才加重了癆病,再也不能下床幹活。
要不是爹爹和娘親救她,她早該死了。而她的親生父母,這麼多年從未出現過,也從未找過她。
竹丫憨厚堅定地想,就算他們找來了,自己也絕不會跟他們回去。她要照顧爹娘一輩子。
春雨綿綿的夜,比十三年中其他的夜更黑,更沉一些。
一家人已經睡下,或許是吃了一頓飽飯,睡得格外的沉,直到被外面明晃晃的火把,和紛亂的馬蹄聲驚醒。
「娘親,外面是什麼人?」竹丫靠在床邊瑟瑟發抖。
「難道是強盜?竹丫你快躲起來!」說著婦人慌忙下了床,在不大的草房子裡面亂轉,想要找個地方把自己的孩子藏起來。
還沒找到個能躲人的地方,門就被撞開了,刺眼的火把照亮一色人等的面容。
走在最前面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錦衣綾羅,滿頭珠釵,在一旁的火把下刺得人心口發緊。
「你們是什麼人?」竹丫的爹爹聲音發顫問道。婦人將竹丫緊緊摟在懷裡。
沒有人回答,或者是不屑去回答,「確定是這嗎?龍家血脈高貴,萬不能弄錯了!」
「屬下追查了很久,確定是這裡沒錯。況且大小姐背後不是有塊丹砂如珠般的胎記,一驗便知!」
貴氣逼人的女人抬了抬手,兩個持刀的侍衛不由分說上前,從婦人的懷中將竹丫搶了過來。
「你們要幹什麼?」
「閉嘴老東西!」
竹丫不停掙扎,嚇得滿臉是淚,「別打我爹爹!別打!」
瘦弱的竹丫被提到女子的面前,竹丫望著她冰冷審視的面容,連連往後退。
「十三年前,大夫人進香還願的路上弄丟了大小姐,她的年紀倒是跟大小姐相仿。」女人幽幽道,不等竹丫聽明白,一雙微涼的手猛然抓向她的後背,將衣襟往下極快一扯。
瘦可見骨的背後果然有一塊如碧丹紅的印記。
「真是大小姐!」女人微驚,神色變化不定,眼中並無太多喜色。
隨手將竹丫給了背後的侍從,「將她帶上馬車,送回龍家。」
「那這兩個人該如何處置?」
女人似是思量的眸光從驚恐不定的兩個人身上划過,溢開莫測的笑意,「儘管是鄉野村民,但他們也照顧了大小姐十三年。該好好感謝他們才是,來人奉上賞錢。」
竹丫爹娘連連磕頭……
他們現在才迷迷糊糊明白,撿回來的竹丫並不是一般人。他們不想要賞錢,只想竹丫回去之後能安好。
出了草屋子,女人深吐了一口氣,狠下了心。
上馬車之前,她又交代了一句,「大小姐身份特別,回龍府之事,不能走漏一點風聲。所以處理乾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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