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芮在距烏涼家最近的一家旅館簽下一間房。
雙人間位於頂樓,面積不小,難得的是有扇飄窗,三面玻璃圍出一個可以閒坐的空間,使得屋內採光良好。即將入秋的俄羅斯,貧弱陽光里陰惻惻透著冷。裴芮打開空調,油葷的熱風轟隆作響,在冷空中衝出一條條白色汽線。
她脫下呢子大衣,動作的間隙回過頭去,尹伊格就站在那裡。
與她視線接火,他眼裡的濃藍淡化了一點,抬手推開半掩的門頁。
&來坐坐吧。」裴芮說,「我會在蘇茲達爾住兩個晚上。」
他進來了,但是沒有坐,門在身後關嚴,他就站在門板前面。
&在隔壁。」尹伊格說,「住到下個禮拜。」
裴芮笑了,故意反問:
&是說不會把我的房間安排在你對面麼?」
&是對面,是隔壁,昨晚就訂了房。」他發音清楚冷靜,「這間是你自己選的。」
「……」
的確,被問及想住在哪一層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就選了頂樓。
裴芮把脫下的大衣掛上手臂,腳步不動,只有目光走向他:「你早就知道我會挑這間,是不是。」
尹伊格嘴角一提,眼睫也向上抬,與她相對:「我怎麼會知道?」
&為你比我以為的還要了解我。」裴芮盯著他道。
他知道她儘量避免與往昔進行過多接觸,所以在火車上試圖裝作陌生人。他知道她會不安,所以一直隱瞞。他內心火熱,表情卻冷淡,什麼都了解,但什麼都不說。
尹伊格的腔調更輕細了,像是鋒利的薄刃,誘使和進攻都藏在刀尖:「為什麼?」
&為我們……」裴芮講到一半就堵住了,在他眼神的壓迫下幾乎啞口無言。
&不下去了?」尹伊格長而直的眉端稍稍一動,音色黯淡下來,「有那麼難以啟齒麼……我們是愛人,是夫妻,你的一切我都了解。曾經你也這麼了解我……」
裴芮不說話了。將目光從他眼中掙脫出去,落在地上爬行片刻,又摸索著探向他垂在身側的手。
尹伊格指間素淨,沒戴戒指,能看見很多纖長的血管,像枝條在皮膚下蜿蜒盤錯。
到了蘇茲達爾,有什麼在暗中扭轉激盪,發生著微不可覺的變化。至少裴芮很清楚,尹伊格不再像此前在莫斯科那樣耐著性子,細膩地顧及她敏感的情緒,也不再處處小心、步步退讓,允許她在喘不過氣的時刻稍微回退、躲避他了。
尹伊格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告訴她:
&涼醒了。」
烏涼醒來之前,守在床邊的許笑琳正在和季馬聊天。
&分不到撫恤金麼?」許笑琳只用半分鐘,就將這個家徒四壁的房子掃視一通,打量著破了洞的床單說道。
&和瓦連京甚至沒有確定關係。」季馬解釋說,「就算有撫恤金,也發不到她手上。」
&可怎麼辦呀。」許笑琳有點發愁。每當她露出憂心的神情,嘴唇都會無意識地皺起來,嘴邊凹現一對酒窩,小巧圓潤,像是兩顆珠子留下的印痕。
季馬被她臉上一左一右兩個憂心的酒窩逗樂了。
&利亞和我、還有安德烈,我們每個月都拿一點錢出來,寄給她。」顧及著烏涼的睡眠,他把粗重聲音一再壓低,「瓦連京的母親很早因病去世,父親犧牲在第一次車臣戰爭里,他再沒有別的親人,死前只剩一個烏涼了。」
他漫長地嘆氣,用力掐住眉頭。
&以我們得把這小姑娘照顧好。」季馬的餘光照在烏涼蜷縮的身體上,「但是看這情況……大尉肯定要怪我不夠周全了。但是我有什麼辦法?我每次來都不敢見她,根本沒進過屋……」
許笑琳心不在焉地囫圇聽著,直到一個稱呼讓她振奮起來:「這個大尉,以利亞·葉夫謝耶維奇,他人怎麼樣?」
季馬不明就裡:「你們不是在採訪的時候問過了嗎。」
許笑琳堅持:「這次我想問的是,他對芮芮姐好麼?」
&說呢?以利亞那麼頑固的一個人,認準了就一生都不會變。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要花三年去北京找裴芮?」
季馬眼珠斜著看她,就好像她提的是個荒謬至極的問題,並且早就有了醒目的答案,「她受傷昏迷的時候,他們的結婚報告還沒批,上面問以利亞的意見,要是他不願意受拖累,那就當沒這份報告,也沒這段婚姻。結果……後來你也知道了。」
許笑琳覺出他眼神的含義,便被動陷入一陣難堪的緘默當中去了。
許久的不交流,她突然硬著頭皮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顧北柯的人?當年他也跟芮芮姐一起隨軍來著。」
季馬眉頭緊了又緊,靠牆的肩膀忽地一縮。
&然認識,我覺得他這裡有點毛病。」他敲了兩下腦袋,「顧北柯最開始說自己是裴芮的弟弟,後來不知怎麼就向她表白了,這還不算,為了逼她答應,還往自己肚子上開了一槍。」
許笑琳抿嘴,一張臉半點血色都沒了:
&說的真是顧北柯?」
&啊。當了這些年的兵,只見過一個叫顧北柯的。」
季馬輕蔑地啐一口,「他幹過的最齷齪的事,就是三年前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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