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宮將判定案卷流入皇宮。
現在,就屬於第二類情況。
大楚律法嚴明,但對望帝的朝官文武,皇室卻刻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此舉絕非縱容,而是要為了更好的掌控中央朝堂,若想要拔除哪支勢力,亦隨時師出有名、從來信手。
要誰三更死,便絕無可能活到五更。
賓客們僵硬著動作將身姿端正,真論起來,誰都不乾淨。
眼下諫宰雖未出面,可看出動的諫官屬吏的數量,捲入麻煩的官員必定不在少數。
在眾人愈漸緊張的焦灼氛圍中,三位諫官對上首青年拱手,肅容鄭聲:「殿下,諫署有奏,事關五月中旬,西疆檗城處,擾亂運河工事的刑徒暴動。玄武王儲負傷之事背後或有疑竇,據諫署掌握的證據所析,暴動極有可能系外部人為策劃所致,而非刑徒內部偶然因素引起。」
此言一出,眾賓臉色俱顯肅然。
謀害王儲,何人膽大妄為至此?
夜色已深,今夜這場辭臨宮宴卻仍是波折無休,一重更甚一重的使人遍體生寒。
宮苑外圈青勛軍持劍圍控煞氣森然,內圈宴池滿地殘屍滲出的血灘色澤已殷紫發黑,滿園腥甜不斷刺透鼻腔。
諫官身後的十幾位小吏上前,將手中托著的大小密封木匣遞交於兩隊雪裙宮娥,當眾啟封后呈送到上首案前。
百里潯逐一閱過匣中信函,面上神情逐漸變淡,令人難以分辨是何情緒。
百里訣坐在左次位,神色亦無起伏。
時間隨漏沙流逝滑落,見青年始終不發一語,眾官隱隱察覺出此案涉及的暗事不小。他們根本不想再待下去,更不想聽有關謀害王儲的案子。
但青勛軍拔劍並非玩笑,官員們誰也不敢貿然離席。
最後一份信函看完,百里潯抬眸,平緩發問:「證據,是何人上報給諫署的?」
諫官還未來得及回話,白虎神宮臣屬的席位處,一位年逾不惑的官員便起身,邀功般迫不及待道:「青龍殿下,是下官!」
旁邊,諫官垂下眼目,沒有反駁他。
緊接著,又見這位不惑之年的官員眼珠滴溜溜轉了轉,補充道:「下官不忿見白虎王儲殘害手足,為朝廷之臣,自當義在忠前!下官要將白虎王儲的不義之舉公之於———」
他說得激烈,正要盡情展現自己的大義為公、凜然無私,卻聽上首青年輕笑了聲,下一刻,青勛軍手中的利劍便從後貫穿了他的咽喉。
寂靜無聲之中,衣料悉動離席,滿座官員皆俯身跪下。
宴池前端,楚令昭微微側首,清淡瞥了眼下面烏壓壓俯跪的眾人,依然端坐席間,照常品茶。
兵宰手指發顫,但剛剛被楚令昭警告過一番,只得也在席間穩坐不動。
百里潯眸底沉涼,視線掠過淡定旁坐的少女,抬手示意外圍的青勛軍放開守戒。
「這場宮宴便到這兒,諸賓自行離宮。」
眾人求之不得。
他們認真行過退禮,而後便飛快隨引路宮娥向外走去。白虎神宮的一眾臣屬請示過百里訣,亦隨著百官的行列離開。
宴池內僅剩靠近上首穩坐不動的四人,上首,百里潯重新望向右次位的少女。
楚令昭眉目間神態安然,對一旁臉色發白的兵宰淡聲啟口,「夜色不早,兵宰先離開上澤,回府休息些時辰罷。」
兵宰正坐立不安,得了少女明示,他後怕地飛速掃了眼被長劍穿喉的檢舉屬臣。
他退禮都顧不上行,只覺滿心驚懼渾身無力,腳步略顯虛浮地匆忙走了。
宴池內,宮侍來報:「陛下有旨,辭臨宮宴結束後,命兩位殿下與祝史大人,即刻前往皇宮。」
三人頷首,卻是誰都沒有說話。
百里訣斟了今夜的第一樽酒,不再收斂久浸殺伐的那份武氣,豪邁將樽中烈酒一飲而盡,起身大步離開。
席間留下的唯有楚令昭與百里潯二人,百里潯起身走下席位,邁入宴池,沒有再看身後少女,微冷的聲音自下傳來,「小同謀,界限是什麼,我提醒過你。」
楚令昭端坐高處案台之後,亦不曾垂眸看他,飲茶姿態不變,「殿下若能抓得到我參與的把柄,只管緝拿問審。」
百里潯風流而笑,轉身銳利凝視她,「你以為本王不會殺你?」
楚令昭姿態風雅,三指捏著茶盞清凌放置案間,眼尾弧度勾勒起無邊絕艷殊色。
「殿下分明是最無情之人,卻偏偏總要故作多情泛濫,風月情長的遊戲,好玩麼?」
她施施然起身,拎著色澤熾烈的赤金官袍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在距宴池還有三四級台階處,她停下了步伐,立於高處與青年平視。
「百里潯,我不是你消遣作戲的玩物。」
苑外林風驟起,滿池血腥蕭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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