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有時候是壞事,有時候,卻又是好事。
比如她從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並未出現過任何一個聲稱與她有血緣關係的家人,如今卻因為這一場意外來到這裡,接受一個新的人生的安排,甚至,還會有一場「門當戶對」的婚姻。
和桑家奶奶在茶室的那一天談話,桑未眠品著發苦的烏龍茶想的是,其實她不虧的,其實說不定是件好事,她拿到自己應得的,也付出一點點的代價。
桑家在昌京的豪門圈子裡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桑家奶奶就桑城楊這樣一個兒子,桑未眠未被尋回之前,桑家只有一個獨生女,現在算上她,偌大一個家裡只長了兩個姑娘。
桑未眠回來對桑家來說是件大事,但還有一家大事是桑未眠的生父城楊要續弦,桑未眠性子今晚在飯桌上也挺那些叔伯嬸姨們就說起這件事來。
桑城楊今日不在家中據說就是親自去接的那位女士。
桑未眠從席間得知,桑城楊在接觸的那個女人叫顧婷,南方人。桑未眠在南方生活了二十幾年,不是不知道江南最大的絲織商就姓顧。
說起這位女士,就不得不談她那個已經分家出去住的兒子。
桑未眠彼時低頭夾菜,混沌的耳邊只聽到哪位嬸姨說,那混世魔神排行老三,圈裡愛叫他一聲三哥兒。
顧三哥。
她睫毛顫了顫,她也曾認識一號人,平日裡也愛這麼逼著別人這樣喊他。
想必這四九城名利場養出來的混不吝公子哥都愛這樣自封。
一旁的叔伯擰著一根煙皺著眉頭說這閻王孫子往後犯了什麼事可別算到桑家頭上,嬸姨搖搖頭說這小子花天酒地沒個正經還跟沈家走的近往後必定是要闖禍的熱熱鬧鬧說了半天,還是桑家奶奶清了清嗓子,威嚴說道,以後就要是一家人了,不可在背後妄議。
桑家奶奶這一句話說完,坐在桑未眠手邊的自來熟的某個嬸姨戳戳桑未眠的手肘,依舊輕聲說,眠眠,你往後,離你這個繼哥遠一點。
桑未眠下意識地問到:「誰?」
「還能有誰,顧三哥!」
桑未眠抬頭,一屋子裡全是被證實與她有著血緣關係的人的臉龐在那一瞬間重合又分離,相似的樣貌讓她為記下那些對應的稱謂而感到為難,五米挑高的別墅里人人穿金戴銀,炫目光落在自己的瞳孔里。
她像是沒有習慣這光怪陸離的另一個世界,短暫耳鳴聲里她想到那個夏日,她也是這樣低頭如此刻事不關己地焊著鍍銀戒指鏈接口。那時身邊的姑娘細細碎碎不知說些什麼,最後錘了錘她的手臂,輕聲說,桑未眠,離顧三哥遠點。
那悶熱的工作室里,這一聲突然起來的提醒,讓她廢了一個焊了兩天的鍍銀零件。
那隔著幾年的夏夜黏濕又沾上她的脊背。
身邊的人還在說什麼,桑未眠沒再有心思聽了,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只是重名而已。
世界上哪會有那麼巧的事。
——
幾日前,香山別墅顧家。
顧婷在香山的這個別墅是和前夫離婚後分到的,她這些年要麼在南邊臨城老家,要麼在更北邊做生意,極少來這兒。
這會她對著落地鏡挑著晚上出席宴會的帽子和紗巾,遙遙地問著坐在外頭的人。
「我是帶這條紗巾好還是帶另外一條。」
貌美女人對著鏡子比劃。
坐在外頭的人翹著個二郎腿,眯著個眼在那兒曬太陽,聽到聲音後,懶懶散散地往後一仰,頭也不回:「藍色的吧,藍色的顯年輕。」
顧婷看著左手白色的那塊和右手黃色的那塊,知道這不著調的又敷衍她,人往前探了探,「顧南譯,你能走心一點嗎?」
已過五十的女人樣貌出眾,看上去勉強也就能說個四十,通身富貴
但此刻眉頭緊皺,頗有嫌棄。
懶散的人這才轉過來。
比起剛剛樣貌迤邐的婦人,他的模樣卻青出於藍。
黑襯衫,手長,膚白,眼皮微揚,輕佻勾人,皮囊好到讓男人女人都嫉妒。
他手虛虛地搭在椅背上,說話間轉過來三分之一個身子,依舊懶散說到:「顧女士,我今天可推了所有的事陪您逛街購物,我這還叫不走心?您去外頭看看,像您兒子這麼孝順的年輕人,還有沒有了?」
他說話聲音不像長了歲數的男人那般的低沉,微微上揚,像混了四五月份摘下未開槐花釀的蜜,倒是願意讓人多聽他說幾句。
他也像是能明白別人這點願望一樣,「勉強」長成了個話不少的公子哥。也知道自己有副好皮囊,在公子哥堆里恃靚行兇,性子更是跟風一樣,今兒明兒天天找不著人。
用顧婷的話來說,就是個碎嘴子加拽花瓶,生在昌京四九城裡,長在江南水鄉里,幾代人寵著長起來的,壞毛病不少。
「少跟我在這兒貧嘴。趕緊的,等會出門你準備好了沒?晚上有誰我還要不要跟你重複一遍」
「知道了,您說的那幾個我都見過,您放心,您晚上就盡情socisal,我呢,就裝孫子。保證不影響您的事業,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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