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暗的兩個世界裡。
桑未眠人還站著門外,站在夕陽餘暉落不到的地方。
顧南譯沒接她這個話,而是伸手拽過她衣角,把人拉回他所處的那個明亮又溫暖的世界裡。
她趔趄過來的時候發梢盪起一圈碎密的光。
他把眼神挪開,恢復剛剛懶意洋洋的樣子:「你就偷著笑吧桑未眠,你租到這個房子算是撿到寶了。」
「這倒是。」她沒否認,站在門框邊上看了看他,而後象徵性擠出一點笑,算是客套。
但那笑容也是有幾分真誠在的。
畢竟她有兩個淺淺的梨渦,那也很容易出賣她的心情。
「記得準時交租,我脾氣不好,沒耐心的。」
「好的。」
她這會倒是好說話極了,點了點頭的過程中人還往前走了兩步。
這下她所有的栗色髮絲都被夕陽光包圍著。
那泛著微微紅的顏色像冬日暖洋洋煮沸的紅酒。
很久違。
他舌尖這才後知後覺感受到橘子的酸味。
——
從居民樓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北方的冬天和南方的冬天不一樣,固然冷,但天氣是純淨和乾燥的,人和人之間不因為那膠著又黏濕的空氣分子而變得不可分離。
桑未眠猜這或許是大部分北方人性格颯爽的原因,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顧南譯走得快,桑未眠跟在人身後。
面前的人的身影被燈光照得長長的,這讓桑未眠想起從前的一些日子,她也是這樣不聲不響地跟在他身後。
臨近傍晚被西北風吹亂的思緒打擾著她前行的步伐。
直到面前的人和記憶中一樣停下來。
用一個後腦勺等著她。
桑未眠後知後覺地加快腳步。
等到她走近後,後腦勺才又開始往前移動。
桑未眠又想到租房的一些事,她於是加快腳步走到與他平行的位置。
「我房租是直接轉給你嗎,還是你會給我房東的微信?」桑未眠問了關鍵的問題。
「轉給我就行。」走在前面的人依舊抬著下巴,「我就是你房東。」
這樣。
他自覺當起了房東,她沒提起他之前說的房子是他朋友的事情,雖然桑未眠有點懷疑房子是不是他這個強盜慣犯從哪裡搶過來的,但真要出什麼事了,總也是找他的,自己應該也不會有什麼麻煩。
想到這兒,她又安下心來。
他們走出居民區,來到人潮湧動的街道。
十字路口,紅燈亮起。
人行街道小賣部在放《孤單又燦爛的鬼怪》
鬼怪撐著一把黑傘,在大雨中和自己命中注定的新娘擦肩而過。
片尾曲響起,混剪中神秘婆婆畫外音說到:「今年冬天你將遇到一個心軟的神。」(1)
紅燈計數,桑未眠的眼神停留在屏幕畫面上。
「餓嗎?」直到顧南譯開口說話。
桑未眠反應過來:「我得回桑家吃飯去。」
她解釋:「魏叔說過來接我。」
「嗯。」他輕輕應一聲,手依舊還在兜里。
一分半長的紅燈一秒一秒地在消耗一個季節短暫的生命。
「走半天了,你個路痴知道怎麼回自個家嗎?」他再度問她。
桑未眠沒說話,她心裡是知道的。
顧南譯像是在給她回憶:「從地鐵口出來,過了這個紅綠燈,找到這家小賣部,然後順著這個胡同口子往裡走,從小區側門走進去,左邊數過去第三棟,2單元501室。」
他說話間轉過頭去,眯著眼睛看了會,插著兜在那兒說:「這還能看見。」
桑未眠順著他的眼神望過去
老城區建築都不高,他們站在這一塊開闊的地方,果然還能看到他們剛剛出來的那個居民樓。
八十年度的建築風格,鐵柵欄把每一個窗戶都封死,唯有她那兒沒有裝防盜。
他們臨走前留下來的一盞玄關燈還亮著。
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窗戶里投出來那種最吸引夏天飛蛾的黃色的暖光。
桑未眠年少時坐公交車路過那些發著暖光的四四方方的窗,總想和不顧生死的孱弱飛蛾一樣,悄悄地伏在每一戶人家的窗外,想看看那種叫做家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樣的。
她擠過8*8的廠房宿舍,也睡過工作室的簡易移動床。
卻沒想到第一次一個人擁有自由地放置靈魂的機會,卻是在這哪哪都膈得她難受的四九城裡。
華燈初上,
紅燈變綠,
人潮繼續開始分離。
「走了。」
等桑未眠再回頭的時候,剛剛插著兜站在路邊的的人卻早早地混入剛剛那一場人流中,與她漸行漸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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